胡跃荣《江畔闻钟》之

因为唐同学和张教授都要开车，他们都不能喝酒，就两人共喝了一瓶啤酒，我和阿昌则各喝两瓶。吃过午饭，请阿昌引导唐同学出东莞回深圳，我和张教授就上了回程，往韶关去了。

我计划今天的目的地是韶关，打算在韶关住一晚，明天再去丹霞山，再在丹霞山住一晚，后天早上出发回家。可张教授主张不经过韶关直接去丹霞山，他说：“韶关到丹霞山还有七十公里，明天早上去玩丹霞山就得一整天。今天住丹霞山，明天爬山有车有导游，早点上山，一个上午就够了，就看那两样东西而已，下午就可以回长沙。”

我说：“就看那两样东西？你这家伙！丹霞上地貌是世界级的呢，风景自然宜人！那就直接去丹霞山吧！不过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可不能走马观花哟！再者，从丹霞山回去还有六、七百公里，你开车太辛苦了，还是在丹霞山住两晚吧！”

“住两晚给别人接待添麻烦，你看，李副县长昨天在韶关开会，今天在广州开会，晚上还要赶回来接待我们，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张教授说。

“哈哈！你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住两晚能花多少钱？他们请我们一餐饭甚至一道菜就够我们住两个星期了！你要么同李县长说：今天请我们吃晚饭简单一些，明天吃饭就我们自己打理？她派一个办事员安排我们玩丹霞山就是了！哈哈！这些事本不要县长亲自出来的，所以她什么时候回来都没什么关系。”

“反正欠人家的情太多我总觉得不自在。”

我笑道：“你是觉得不好意思见大师兄吧？要县政府接待是我向李教授提的要求，还同你大师姐说了呢！欠人情是我欠的，和你没关系，你代人受过干吗？哈哈！”

“再者，你这观念要改！我们是什么人？是文化人，是专家！自觉来到地方上是为地方做贡献来了！政府出面接待，是促进政府官员与专家接触、与文化亲近，能够面对面地聆听专家谈地方发展思路和开拓文化视野，可以提高执政水平！尤其是旅游区，更需要科学发展思路和文化品位，于是他们的工作思路和工作质量就会上一个台阶，当地老百姓于是又获得了实惠，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有什么谁欠谁的了？地方政府官员能够招引真正有品位的学者来访，既是他们的责任，也能体现他们的素养，更能提高地方的知名度，这个投入产出比无论从地方、国家还是个人来算都是一本万利的！哈哈！”

“嘿嘿！你当你是谁呢！”张教授不以为然地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证明了你自信不足！你是老资格的处长了，其实不用我说，县处级是怎么说的？你和县委书记是平级的呢！平级官员互访的正常接待还丢了哪个县官的面子不成？即便李县长接待我们的规格高一点，她在同僚中也是很光彩的。何况教授的级别相当于正厅级，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还是下来指导工作的呢！哈哈！”

张教授也笑了。

我说：“我是谁？呵呵！那就更重要了，一般的地方和县官们想请我未必就请得动！我总还可以出几本书或者发几篇文章、写几首诗什么的吧？今天或许没什么名气，哪天出了名了，说不定就价值连城、万古流芳了呢！哈哈！比如说，我走遍永州了，祁阳县李县长接待了，宁远县许多县领导接待了，所以我就写了两篇关于祁阳旅游的文章，写了五篇关于宁远旅游的文章，这自然就会编入我以后要出的《旅游散记》之中，可都没收稿费呢！而永州市去过六次，却没见过市级领导，就没写一篇文章，写的几首小诗也把永州市说得一塌糊涂！哈哈！自古以来，人们最怕的是文人，最宠的也是文人，文人可以让一个地方繁荣，也可让一个繁荣的地方没落！比如说，为开发西夏王陵作旅游景点，花了巨资在地下做了许多假东西，却一直热不起来，当地政府就把余秋雨请了去，他居然站在那空无一物的荒漠上惊叹：站在这里，我的情感正为历史所震撼！――嘿！纯粹是狗屁！站在那背景都没有的荒漠中看得到历史么（远远地贺兰山影也是光秃秃的）？亏他说得出来！哈哈！所以，对文人投资是值得的，成本又不大，风险也没有，何乐而不为？反过来，蔑视文人可能就有麻烦了！我不是文人，只是文化人而已，没有文人那么痞，不会讲鬼话，所以对我的这种小小的接待投资就微不足道了，呵呵！又比如说，永州市自然是柳宗元文化的中心，或者说是流放文化中心，并不是我不想写永州市文化，但因为缺少政府接待，看得到的、找得到的文化资源毕竟有限，而我又从就来不喜欢对只有一知半解的东西发表意见，所以关于柳宗元文化的这些文章就没法写了。除了浯溪和九嶷山之外，永州其它地方的那些景点都小小的而缺少特色又隔那么老远，我能都步行去考察么？永州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于是，在永州其他县写的那些文章也就只能表达一个旅行者走马观花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不好的东西让我看见了就不能怪我夸张，好的东西我没看见那只能说是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有限，谁叫县官、市领导们不接待？呵呵！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信笔而谈，反倒感到更加轻松愉快，文字都更抒情、更流畅、更清新呢！”

张教授说：“你也真够狂的！不过你是否可以向地方政府筹措出书的资金呢？哪个地方不出钱就别把那篇文章放到书里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稿费和旅行费用他们总该出吧！”

“嘿！这倒是个好注意！看来还是出名的好，自然会有人来请你写书！那时候就可以扳扳窍了，出了钱的地方才给他动笔，稿费还可漫天要价！哈哈！开个玩笑。其实我只须要有好地方修身养性增长见识就会很满足的，地方若能安排导游、收集资料和一般性的接待也就行了，不然可难保证文章的质量与品位！自然还得认购一部分书才行，这可是双赢的好事。说真的，走了不少地方，其实每个旅游景点都编了书的，却没法读，自然就传播不出去。问题在于，一是作者的水平都太臭，二是千篇一律的死板模式，没法激起读者的共鸣更不用说引发读者的好奇心了，又怎么能吸引读者来旅游呢？关键还是人们并不懂得什么是旅游文化！比方说书法，字写得再好，而抄的都是唐人的诗、宋人的词，这些人们都再熟悉不过了，会有几个人在边上流连？要有些新鲜感吗！如果书法水平与风格同诗词的品质与风格相得益彰的话自然就是另一番情形了。换句话说，即便是天然的死东西，一旦注入了思想内涵之后就会因为人们的遐想而龙腾虎跃了！”

看到张教授没再坚持明天就回长沙了，我又说：“这样吧，明天看我在饭桌上的表现，当然，前提是这些县官们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能谈文化了，你就不会想明天就走。我出门习惯于谈文化，不谈文化怎么教学生？即便像陈景润那样弄明白了为什么1+2=3也未必会有谋生的本事，未必就会有懂得世事人情的智商和情商，文化才是生活与事业的本钱，不谈文化就不是学习！何况谈文化也是现在的官风呢？今天这个时代没文化是当不了官的，尤其是对传统文化不了解更是没有说话的机会，即便在不发达的地方没文化的人当了官其寿命也可随时终结！如果我们真谈不起热情来只是应酬而已，那就听你的，说走就走！怎么样？反正学者都是这副德性！哈哈！”

因为李副县长没在家，她拜托了曾老总接待我们。曾老总不时地打电话给我们指路，而张教授来这里已经许多次了，路况熟悉得很，一路上还给我指点风景，下午六点还差几分钟，我们就到达了吃饭的彤景酒店，因为道路开阔而没什么人和车，速度自然就快多了，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下得车来，张教授指了指酒店隔壁说：“喏――，看到了吗？那是性文化博物馆！”

“嘿！真有意思！还有些东西看么？”

张教授笑道：“听说内容好丰富多彩，可我没去看，怪不好意思呢！呵呵！”

“那倒也是，未成年人不宜！”我说，“找个时间我单独去看算了。”

此时曾老总的车也到了，曾老总和张教授是朋友，不需要太多的寒暄就热情地将我们领进了楼上的包厢。

张教授说：“上次来这里我们是在对面那酒家吃的饭。”

“这里可比那边好多了，我是特别看中了这里独有的特色才选了这里。”曾老总回答，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上次张教授是和李教授一起来的，曾老总和他们之间自然没什么讲究，今天却上规格了。我想，恐怕真的是我给李教授的压力太大了？一路上李教授都在关注着我们的行程呢！

我得见见礼才好！于是我就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去车里拿了两本《诗词入门》和才情给我写的并且装裱好的一幅书法送给了曾老总和李县长。

曾老总看到礼物后十分高兴也很意外，当我在书上签名时，他马上就分别给县政府主席和文化局长打电话约好了明天中午的午餐并安排了今天晚上的文娱活动。然后对我说：“我们的县政府主席彭良武先生也是文化人，他写了一本《趣说孔子与论语》，刚才约好了，明天中午你们文化人好好聊聊！彭主席非常高兴，文化局长也来作陪。”

政府官员能够研究《论语》并且出版专著这让我感到很吃惊，我高兴地说：“想不到呀！县政府主席对传统文化有这么深的造诣真令人敬慕！我可得借这机会好好地向前辈学习！”

“彭主席研究孔子很多年了，就是解读《论语》的这本书出来也比于丹早了好几年！”

我偶然看过几回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节目，却总是看到那些人信口开河，实在没法看得下去，其中就有一回正遇上于丹讲孔子的‘学而习之不亦乐乎’，被她翻译成‘经常复习学过的知识不是很快乐吗？’――几乎笑掉了我的腮帮子，这也算教授么？果然能像小孩认字一样这么简单而直接地翻译论语还要她于丹教授来讲吗？人们都不会读书了么？再者，孔子的快乐也太简单了点，没事老翻看过的书又如何做学问？怎么就不讲究一些读书效益和思维品质呢？难怪季羡林老先生最讨厌在国内讲黑格尔、在国外讲孔子的那帮人。可悲的是，居然于丹这种水平也可以在国人面前讲孔子了！现在的所谓“文化繁荣”简直是五千年文明的耻辱！

显然，县政府主席潜心研究传统文化和《论语》绝然不会是为名利所驱，光凭从这一点就可以断言，其水平要比于丹的高多了。我想，彭良武先生的这本《趣说孔子与论语》可读，而且我当然要认真品读！

我忽然有了一种感悟，既然文学素养人人都必需具备，那么中国的大学里文学类专业其实都可以撤销停办，只留下为中小学输送语文教师的就行了，事实上，当代中国的大学教育从来就没有培养出来个文学大师！

（下一节：丹霞山地貌）